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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姐三肖三期开奖软件评价_我无意中发现,我那位不苟言笑的精英上司,是 热门榜二的男主播  第1张

1.

我是投行女。

没背景、没运气,纯靠卷的那种。

我上司是标准的投行六边形战士,

学历、背景、体力、身材、相貌、拉拢客户,样样都好。

唯独不好的一点是,他总黑着脸,冰山一样,两条大长腿裹在西裤里,咵咵走向我时,像是大砍刀,我总觉得脖颈一凉。

遇见我上司之前,我的口头禅是「钱,钱,钱。饭。饭,饭。」

遇见我上司之后,我的口头禅有两个:

一个是表面的恭敬,嗯嗯好的。

另一个是暗地里人性的扭曲,去你妈的。

我上司是个海归,听说以前爱说「Money,Money,Money.」

现在他只会说一个字:

「shit.」

他会灵活地将 shit 穿插进话语中,通过量化,来评估他的愤怒程度。

比如:

「安女士,你写的报告简直比 shit 吃了 shit 拉出来的 shit 都不如。」

又如:

「安静静,我给 shit 塞坨 shit 让它在 shit 上做估值分析,都比你给我的强。」

我知道,如果这放在小说里,那可能算是迷倒女主的霸道总裁。

但是放在现实里,我只觉得他有病,并会在心里回道,去你妈的,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明明写得完美至极。

是的,我很自信,我非常自信。

纯粹是因为我的性格使然。

我非常乐观。

甚至,每每冰山衰男骂完之后,我都能有胃口吃完两份员工餐,也许正是因为我好到爆炸的心态,我成为了唯一一个跟了上司两年,还没走的人。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让我能够在高压之下,坦然自处。

我有让自己解压的爱好,

我爱看男主播。

越擦边,我越爱看。

2.

看直播,

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爱好,毕竟做投行的,多加班、爱出差,没时间泡夜店,或者躺在拉斯维加斯的酒吧沙滩椅上,看 stripper 表演。

当我今天又要加班到午夜时,十二点整,我准时戴上耳机,佯装无事,避开我上司的审视,默默打开了 H 站。

每天午夜十二点,是我最喜欢的主播开播的时间。

H 站榜一,李乌狼。

脾气大,嘴笨,没什么整活,这都是他的短处,但他有一个极长的长处,

作为 H 站罕见的露脸男主播,

他很帅,

而且是惊为天人,见一眼就忘不掉的那种帅!

「啊……好了。」我听到了电流杂音,然后猛地一顿,一个慵懒漫不经心的声音回荡在两个耳机之中。

画面亮起。

李乌狼窝在电竞椅里,并不是很规矩的坐法,反而双脚都踩在椅子上,他似乎刚洗完澡。

湿漉漉的狼尾、贴身的短袖,和露出的、被热水烫得有些泛红的脚趾。

他抱着膝盖,冲屏幕招招手:「来了。」

开播一分钟内,正在观看人数破万。

「欢迎汤圆姐。」

「欢迎 fifth。」

……

「欢迎……」他忽然顿住,挑眉,笑道,「欢迎六婚带俩娃的榜一大哥。」

「六婚带俩娃」是我。

上司骂我,我压力一大就爱改网名。

榜一大哥也是我,不是网名,这是我的绰号。

因为我真的当过李乌狼的冤种榜一大哥。

他刚直播那会,穷到用一部破手机直播,像素差到整个人有一种朦胧的、似有若无的美。

他住在破烂又杂乱的小出租屋,蹲坑就在床边,厨房就在床头。

一开始他在床上直播,拍到了他家这可怜到滑稽的露天厕所,还被超管警告过,直播不可以模仿老八。

于是后来,他缩在自己家的柜子里播。

那个时候,李乌狼很野的,说话没个把门的,还爱背过镜头,偷偷抽烟。

他眼睛有点下三白,微微吊着,可能是早早就在社会摸爬滚打惯了,看谁都像野狼似的,打量着想从你身上叼块肉。

于是,我试探性地扔给他一块肉,冲他招招手。

那时,还很青涩的李乌狼收到人生中第一个大火箭,咬紧牙关,带着警惕、疑惑、羞耻、震惊,说道:「感谢,帅到霹雳爆上司被吓跑,送的火箭,感谢这位老哥。」

我乐呵地看着他这张朦胧的俊脸。

慢吞吞地意识到,他好像把我当成男的了。

倒没啥,反正我就看个擦边,玩玩而已。

李乌狼这张脸,就是爆火的相。

他没熬多久,就熬出了头。

成为热一主播后,天天有无数人给他打赏。

我有时连榜三都不是了。

3.

但我倒是不怎么介意这种东西。

每天的榜一都可以向李乌狼提一个要求,一般都是加微信、录语音、跳舞、唱歌。

今天的榜一却问了个问题,不嫌事大般道,狼少,玩把真心话吧,榜前十里,你最讨厌谁?

李乌狼面无表情,闭住眼睛,用手指点着膝盖,点了三下,冷眼冷语道:「『六婚带俩娃』。」

我那时正沉浸在工作中,听到我的名字,才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

弹幕区瞬间慢了,无数人都静静调大声音,打算吃瓜。

榜一哈哈笑着问,为什么?

李乌狼道,这是秘密。

八卦的弹幕刷来刷去,有人说是我的网名六婚刺痛了单身主播的脆弱之心,有人揣测是我做了什么事。

我一阵无奈,其实我明白是什么事。

李乌狼把我当成男的后,做了一件很出奇的事情。

他脾气大,一直记仇记到现在。

我脾气好,刚想拿起手机,发条澄清的弹幕。

身后忽然响起衰鬼的声音:

「做到哪儿了?」

我手一颤,屏幕一滑,机灵地灭屏。

我的恶鬼上司,一张俊脸,顶着暴殄天物般的晚娘表情,双手撑在我的椅背上,探身看我的电脑屏幕。

他冷笑:「你还要做到几点?明早八点吗?我可不想让你猝死在我新装修好的办公室里。」

他冲我招招手:「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我诧异地看着他,忽然,听到耳机传来的,一个羞涩紧张的声音:

「欢迎……『六婚带俩娃』……姐姐来到我的直播间。」

「今天是我第一天直播,抱歉姐姐,我有点紧张。

「姐姐……我直播间就你一个人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

啊。

我刚才好像意外从李乌狼的直播间切出来了。

趁上司去拿外套的间隙,我打开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头挨得很近,双眼皮,白白净净的少年。

他耳根有点红,缩在逼仄的出租屋里,一部破手机,没有打光,死亡视角,却看上去还是很可爱。

我蓦地想到了那个还没出名的李乌狼。

鬼使神差般地,我点了关注,问了他一句:「怎么称呼?」

「元一。」

他说。

「但姐姐的话,叫我小一就可以了。」

我心脏一蹦,忽然找到了,我当初看直播时,那份最原始、纯粹、单纯的快乐。

4.

元一睁大眼睛,直到我回应他后,才放心地咧嘴一笑。

「我好担心姐姐也走了,今天我的直播间进进出出,走了好几个人……」

他沮丧地说着,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给我数,

「许多姐姐都是刚进来就消失了,还有一个哥哥,我和他打招呼,他直接骂我娘。」

元一垂着头,像只灰头土脸的小狗,他苦着脸,戳了戳我的头像:「姐姐,救我一命,千万别走!」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瞬间瞪圆,手指颤抖地在屏幕上滑了三下。

哦,

我差点忘了,点开头像,能看到用户关注。

而我是个纯粹的、专一的人。

我关注了 H 站八百个男主播。

他是八百零一个。

当那双又纯又黑的眸子隔着屏幕,无言地看向我时,我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罪恶感来。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替自己辩解几句时,元一钦佩而尊敬地轻声说:「姐姐,你是不是运营啊?」

诶?

「姐姐,可以教教我该怎么做直播吗?」

元一太单纯了。

哪个运营会这么奔放,叫「六婚带俩娃」。

但是,他要我教他,我还真能看出些门道来,我可有个聪明的脑袋瓜,看了这么久的直播,就算没交往过男人,也见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男主播。

我义正词严地冲元一说:「首先,作为男主播,你要放得开。」

元一眨眨眼,乖巧点头,像是听课的好学生:「什么叫放得开啊,比如?」

「比如……」我埋头正要发弹幕。

「上来,快点。」低沉的男声响起,戴着八万一块的手表的手探出来,骨节敲了三下车窗。

我的上司双手已经摁在了保时捷的方向盘上,侧头,看见我十指如飞地打字,眉头微皱。

他有点毛病,看什么都看不惯。

以前,一个与我同好的同事邀请我一起去参加某明星的线下见面会,我俩在那兴奋而小声地喊:「芜湖,去看男人咯!看男人!看男人!」

结果不巧,上司顶着冰山脸刚好路过,于是,我珍贵的周末计划便莫名泡汤。

我早就习惯了。

我在心里冲他放了个大臭屁,然后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我刚想要给上司说我的地址,他便默不作声地开了导航。

我挠挠头,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

但是我有两个优点,心大和自知之明。

上司自己富,家里更富,拔根腿毛都能压死我,他总犯不着悄悄搜到我的地址,去我那一贫如洗的出租屋里偷东西吧。

耳机里,元一小声催:「姐姐,姐姐,我想听,你快说。」

我探头偷看了一眼上司,见他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地开车,还是不放心,便扭着身子,将自己挤到车窗边,手机藏在怀里,遮遮掩掩地回复:「放得开就是指,不能害羞,要大大方方的。」

元一点点头,猛地将自己胸膛挺起来,声音洪亮:「这个我懂!」

我继续道:「还要有一些个人的卖点,比如人设,或者才艺。」

元一若有所思。

我忽然想到了李乌狼,他没有走寻常路,他的流量开始变大的直接原因,就是他花了十块钱,去楼下剪了个头,把眼睛露出来了而已。

我挠挠头,仔仔细细端详着元一这张脸。

他的眼睛很好看,纯得像点漆。

如果不是这糟糕的摄像设备,他应该会更好看些。

「可是我感觉我什么卖点都没有……」元一烦恼地叹了口气。

「不会啊,你的眼睛,就很吸引人。」我诚实地说道。

他像是竖起耳朵的小狗,兴冲冲地将头凑过来:「真的吗?让我看看!」

他突然离摄像头离得很近,我忽然呼吸一滞,职业主播很少会犯这种错,他们会安安分分坐在椅子上,远远隔着,有一种距离感。

因为离得太近,会让观者有一种错觉,错觉这不是一场直播,而是本身就可以不甚规矩的私人视频通话。

他仰着头,睫毛根根分明,极近的距离,我能听到轻微而嘈杂的呼吸声,甚至看到从他短袖领口露出的锁骨上的一粒褐色小痣。

「有男朋友了?」上司的声音冷若寒冰。

这一盆冰水猝不及防地浇了过来,我突然回过神,猛地将手机屏幕摁到胸口上。

那可是 H 站。

我可不想在我的顶头上司眼皮子底下社死。

我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问了什么。

「没,没谈。」

他哼了一声:「那就不要对着我的仪表盘傻笑,你会降低它的智商。」

我叹了口气,我的上司脑子不太聪明,他有点妄想症,他觉得他周围的许多东西都是有生命的。

比如,他说过,打开我的报告时,他的电脑都会叹息。

又如,他说让我离他的鼠标远一点,因为它比我要灵敏,不能跟我学坏了。

我有点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善良地没有纠正他的错误,继续扭着身子,乐呵呵地和元一聊天。

元一是一个努力、有追求的主播,虽然现在他的粉丝数只是 6,其中一个是他自己,三个是僵尸号,但是他还是定了冲刺榜三的小目标。

我们说了一路,直到他开始努力睁着眼睛,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企图清醒,可最终还是只能恋恋不舍,困困地冲我说:「姐姐,今天谢谢你,我打算明天改造一下自己,先从外貌打扮开始!你明天晚上一定要来看我啊。」

我让他快去睡觉,他说要去先拿瓶牛奶喝。

然后,他捂着嘴,小小打了一个哈欠,缓缓站起身。

我忽然愣住了,接着不可置信地瞪向屏幕——

顶着一张清秀可爱,甚至有点奶气的脸的元一,缓缓直起了他一米九的身子。

他一边往冰箱走去,一边伸了个懒腰,露出的肱二头肌大到能来回扇打我的脸颊让我躺在床上,活不过三天。

但是他的身材并不是夸张的健美教练,而是绝到可以用艺术品来形容的比例。

我觉得,我好像找到元一的卖点了。

5.

车忽然停了。

我抬头,上司却没有打开车门锁,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探询地看着他。

我们两个像是玩谁先眨眼的游戏一样,我是个聪明的社畜,我笃定他是在暗示我,让我主动问他,主动揽活,这样他乌黑的良心就不会遭到谴责。

所以我不问,甚至缓缓展现出一种我很傻,我做不好,别给我派活了的痴呆相。

隔了五六分钟,他忽然说道:「安静静,我们共事两年整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说,乌色的眸子凝在我的脸上,又很快地、掩饰般地轻飘飘掠过。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他低着头问我。

我下意识地说:「继续跟着你啊。」

我说的是实话,上司嘴坏点,但是能力强,我没有跳槽的想法。

他点点头。

寂静中,车锁「啪嗒」轻响。

我打开车门,冲他告别时,我怀疑我看错了,但冰山般的上司脸上好像有一丝微笑。

当我目送车离开后,我打开手机,一点零二分。

我莫名有个奇怪的想法,上司刚才静了五六分钟,是不是在等一点整。

因为,两年前的一点整,恰好是我第一次见到上司的时刻。

那时候,我很倒霉,去了一个折磨人,势利眼的组,成为组里唯一一个没背景的土狗,天天做底稿做到凌晨,虽然卷成这样,还是被原上司嫌弃,他轻飘飘一句话,便让我抱着小箱子走人。

那时恰好午夜,我在公司里呜呜地哭。

我的上司说他那边正好缺人,我便又抱着小箱子留了下来。

他那双冷情冷感的眼睛第一次对上我时,我的手机闹钟恰好响起。

凌晨一点。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哭过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定凌晨一点的闹钟,因为我当时处于对直播爱得狂热的初期,我在等一个电台主播开播。

那时候李乌狼还不是榜一,榜一是他,后来,李乌狼火了,他才从榜一退了下来,成为万年老二。

那个主播,不露脸,声音好听,而且,最重要的是,

擦,

巨能擦边。

我每次听着他的直播,能再埋头耕三里地。

所以,虽然他有网名,叫霜栖,但是我心里总默默叫他,世上最好的男菩萨。

元一喝完牛奶便冲我道晚安,下播了。

我想到霜栖,便去看了看他的主页,他今日倒是没有直播,最新一条动态下,全是哀嚎遍野的催更声音。

不过霜栖直播本身就不怎么频繁,所以我倒也没有什么惊讶。

我一边等电梯,一边随手打开微信。

一连串的群消息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李乌狼的粉丝群里有几个人艾特了我:

我想要静静,榜一大哥怎么突然走了?

我要静静六婚,你真生气啦?狼少可能就是随口一说的,他不是真讨厌你。

……

我愣了一会,几秒后,才想起来。

哦!我记起来了,李乌狼好像刚才在直播里玩真心话,说最讨厌的榜前十是我来着。

这倒也没什么。

我说过,我是个心大的人,而且这事情有可原,我也不怎么在意,我翻了翻其余聊天消息,发现他们早就开始谈论其他话题,李乌狼下播后,总会惹来粉丝的回味。

「嘶,狼狼今天格外帅,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话少了吧,显得他嘴不那么笨了。」

「哈哈哈。」

「可惜!我今天有事,没赶上直播,姐妹们,有回放吗?」

「没事,他今天就播了一个小时,补起来很快的。」

「狼少今天好短。」

「可能累了吧。」

我觉得我现在再去回复,有些晚了,我便打算把手机揣好,忽然发现李乌狼也给我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零点三十分:「走了?」

另一条是一点整:「我下播了。」

我正努力思考应该如何礼貌地回复这两句干巴巴的话时,忽然第三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在生气吗?」

「没有啊。」这句话倒是极好回复,我茫然地挠挠头,觉得他说话东一棒槌西一榔头的,让人猜不出逻辑来。

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久久浮现在聊天框上面。

我善意地提醒:「主播,有的字打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前后鼻音记错了,或者你可以用手写。」

我觉得我非常擅长体贴人,可是李乌狼却丝毫没有领情。

他说:「那你为什么要走?」

我无比诚实:「一开始是不小心滑走了,后来在看一个小主播。」

想到元一那张可爱的脸和高大矫健的身材,我忍不住又补充地感叹:「不得不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人才辈出啊。」

李乌狼没回我了,让我难得的倾诉欲没办法抒发,但是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主播和粉丝,又不是朋友和朋友,即便我是李乌狼第一批观众,也并不代表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花钱买乐子。

他露脸赚钱。

犯不着人家下班了,还要挤出时间和我聊其他主播。

我便乐颠颠地跑去群里,戳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好,把元一的直播间分享给了她们。

6.

我第二天晚上看到元一时,他学会用支架把手机支起来,这样就再也不会捧着手机直播了。

当我点开直播间时,空落落的椅子前,没有人,我却听到了元一开朗热情的声音:「欢迎!姐姐!」

接着一只毛茸茸的粉色爪爪从桌下伸出来,冲我摇了摇。

元一趴在桌沿前,只露出一对毛茸茸的兽耳,和半张脸。

大大的瞳孔变成了银色,闪闪发亮,像是妖冶的小兽好奇地盯着能够作为食物的人类。

「姐姐,这个打扮怎么样?」

我心脏一蹦,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似的,捏紧键盘旁边的杯子,缓缓地、克制地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水。

「我还有个尾巴,姐姐,你要不要看呀?」

我用力将水咽了下去,侧头,元一背过身,缓缓站了起来。

他腰部很窄,腰臀处有一道弓样的弧线,微微紧绷,隐含无穷力量。

元一左右摇晃了下身子,一条厚实蓬松的大尾巴便跟着摇摆。

「姐姐,看到了吗?」

元一的声音兴致勃勃,尾巴像是有生命力似的,随之欢快地摇动。

我咳了一声,刚咽下去的那口水却让我更加口干舌燥,H 站是一个直播大站,竞争激烈,整活不少,当然有许多主播都做过兽耳装扮。比如,李乌狼前些日子就刚扮成过少狼,蹲在椅子上,一不高兴,就呜呜嘶吼。

但是,元一和他们不一样。

他太纯了,动作直白到像是恨不得飞奔过来,热情似火地把自己的心递给你,爽朗地说,和我做朋友!和我做朋友!快和我做朋友!我会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事情!

他没有一丝诱、一丝引,大大方方地展现着自己。反而让看者有种越发隐秘的不自然感。

我打字道;「看到了……很可爱。」

元一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尾巴,缩进了椅子内,他挠了挠头,松了一口气道:「其实我是从姐姐这里寻求的灵感,你的动态里不是转发过一个狗狗喝水的视频吗?感觉你好像很喜欢金毛犬,所以我……」

他冲我笑了笑,忽然猝不及防地凑近,抱着胳膊,仰起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有这个美瞳,姐姐说我的眼睛好看,所以我想了想,决定做一些会令人印象深刻的改变。」

银色的眸子有种非人感,但是一点也不突兀,反而像是澄澈的月光倒映在湖面上,湖水中有一个小小的旋涡,正在缓慢流转。

元一学得很快,他虽然没有明白其中的关窍,但是却直觉得挖掘出来自己的卖点。

他在认真地做这份工作,我便也想认认真真地帮他一把。

我从头到尾,倾囊相授,把我知道的一些话术、整活、门道都告诉了他。

元一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甚至拿出一个小本本,一边念叨着,一边记了下来。

后来,他撑着脑袋,叼着一袋牛奶,有些含含糊糊地软声道:「姐姐,我待会下播后可不可以加你微信呀,我好感谢你。」

元一是新人,他不知道作为主播,加个人的微信号也算是一个刺激打赏的卖点。

我冲他解释后,元一却摇摇头,坚持道:「姐姐不一样,姐姐是我的朋友。」

于是,我有了元一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元气满满的蜡笔小新,最新一条朋友圈:「我要开始工作啦啦啦啦!加油加油!」

他打字很快,几乎刚加上,就发来一个狗狗索抱的图片——「姐姐,你要快点睡!晚安。」

我回复了他,他却像是不乐意立刻睡觉的小屁孩,又黏黏糊糊,缠着说了一下其他的话:「我

太高兴啦!」

等元一终于用两个胖乎乎的小狗跑走的图片结束话题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早就过了零点。

我第一次没有准时去李乌狼的直播间。

7.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并非在刻意守着这个点,只不过习惯使然,每天零点都自然而然点开了李乌狼的直播而已。

我只是有些惊奇,我竟然头一回看主播看到忘了时间。

哦,其实也不算头一回。

我看霜栖,几乎每一次都感觉时间过得太快。

但那不一样,菩萨嘛,本身就该特殊对待。

明天是休息日。

我那不苟言笑的上司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下来,他揉着眉心,将假装勤奋工作的我拎了起来,强制下班。

他脚步飞快,我跟得有些吃力,便认命地垂下头,让他像搂了个矮土豆似的,把我提到了电梯间。

上司那双冷冰冰的桃花眸凝了过来,忽然道:「安静静,你想不想自己做一个项目?」

我瞬间不困了,猛地抬头,上司淡定地看着我满脸雀跃的神情:「写了两年的 shit,你应该很清楚怎么做了,所以我向客户推荐了你,但别高兴得太早,下周一早会,表现得聪明点,小心让人家看出来你笨。」

「万一这事黄了,可别怨我……」

上司忽然顿住,因为我这颗矮土豆忍无可忍,终于蹦过去,紧紧、用力地抱住了他。

你不能怪我轻浮或者没有边界感。独自带项目通常都得熬至少三四年的资历,主要原因是狼多肉少,所以就连直系上司一般都舍不得放权。

而带一个项目,年终奖至少七位数。

所以,此时此刻,我抱的不是一个男人,我抱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再生父母」、我未来近郊二百八十平方米的大别墅。

骂我笨又怎么了。

如今他骂我 shit,我都能笑出声来。

我感动而诚恳地抬头,冲上司道:「你是个好人啊。我来生做牛做马,也不忘你的功德。」

上司抿起嘴,明明我方才抱他时,还一动不动地站着,没反抗的意思。听到我快要开始详细说,如何化作大青牛,驮着他去见菩萨时,他开始像撕牛皮癣小广告似的,把我从他身上撕开。

上司力道有点软啊。

我瞅着他微红的耳朵尖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发烧了。

我连忙殷勤地从我的小包包中掏出清凉贴,粉色的小小一块,方方正正,软软绵绵。

上司猛地震颤,退到电梯角落:「安静静,你这人太流氓了。」

我有点委屈,难道上司家男德森严,不能接外女送的东西吗,我小声说:「敷额头的,疲劳的时候,敷一敷,很舒服的。」

我讪讪地要把清凉贴塞回去,却被上司一把拿了过去,他手速真快,就和他从竞争对手那边抢客户一样快。

我钦佩地看着他,他却低着头,拼命滑着手机:「我把客户资料发给你,你周末好好看看,周一可别出丑。」

我点点头。

上司有点心神不宁,可能是真的烧得厉害。

他第一次给我发错了文件,又很快撤回,我只来得及看到标题——《青年阳光体育健康共促及指导》。

诶?

上司家难道有亲戚小孩要参加运动会之类的吗?

我有些疑惑,但是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凝神去大概翻了一下上司新发的文件,然后有些分神地思考,上司生病的事情。

等到我回到家时,我没有什么困意,干脆打开电脑,开始写工作初稿。

只不过,H 站的推送忽然弹出——霜栖直播了。

我下意识地点开他的直播间,却忽然整个人都僵住,我慢慢张大嘴巴,眼睛瞪到快要裂开。

H 站热门榜二,擦边低音炮男主播霜栖。

他今晚的直播间名字叫做——青年阳光体育健康共促及指导!

直播间内,一个极具有规律性的喘息声响了起来,浅浅的吸气,又带着轻哼,吃劲呼出气。

磁性低沉,沉静却有浓郁荷尔蒙味道的声音响起——「小老师们,觉得我做的俯卧撑标准吗?」

霜栖看着加快速度,乱飞尖叫的弹幕,轻哼着笑:「嗯?有人说信号不好,没听到?」

他的唇抵到了话筒,轻浅,含情:「那我再做一组吧,小老师们可以给我提点建议。」

「这一次,安静,仔细听。」

我感觉一道惊雷从我头皮炸开。

——「安静」那两个字,和我上司平时唤我安静静时的语气,声调如出一辙!

8.

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

你永远都不会想到,一个冷面不笑,天天 shit 的男人,竟然会在网络里这么荡漾地冲浪,轻笑着说,谢谢小宝贝的火箭。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险些把手机扔了出去。

但是,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七年高校深造,让我拥有一副善良、温和、理智的心肠,我从容地点开微信,向上司发了一条消息——「老板,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

直播间里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我那两副面孔的领导,噙着玩世不恭、诱惑非凡的笑,温和又有礼貌:「稍等,我回个微信。」

果然!果然是这厮!

我心潮澎湃,苍天,还有比这更大的乐子吗?

我简直比接到转正通知的那一天还要高兴,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张大嘴巴,无声地在从卧室跑到客厅,再从客厅「阿巴阿巴」地跑到卧室。

我的手机忽然轻响——顾总:「没有,怎么了?」

他顿了顿,果然又开始嘲讽。

顾总:「某人不会是要找借口,周一早会称病,临阵脱逃吧?」

顾总:「敬请放心,我身体好得很,不会被你传染,也不会传染给你什么莫名其妙的病,如果周一我再看到一堆 shit,安静静,你今年的年终奖很有可能是负数。」

确实,他身体好得很,好得在直播间做俯卧撑,进行阳光体育指导教程呢。

他发完最后一句话,我却听到霜栖在直播间里莫名笑了一声,我明白他肯定是在笑我,嘲讽别人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一点也不生气,从容地点开我的头像,删除,打字,确定,送礼物。

直播间公屏上顺势出现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我上司是个脾气差的大笨蛋送出摩天轮」

霜栖柔柔哼了一声,低笑道:「感谢『我上司是个脾气差的大笨蛋』送出的摩天轮,谢谢~,怎么了,我的小老师,是被老板欺负了吗?没关系,老师,我们可以一起做运动,做运动会让人心情愉悦哦。」

「哈——哈哈哈——」

我乐坏了,高猿长啸似的发出笑声。

依旧冷静甚至疑惑的你可能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是社畜阿 Q 精神胜利的奖章!

这是驱使老板唯命是从的快乐!

这是我灵魂涤荡的第一步!

我是一个正经而善良的人,我觉得我没必要做得太过分,毕竟上司也是人嘛,想下班混个副业赚点钱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打开录屏功能,连充了一百点,兴冲冲地开启狂送模式。

于是,霜栖总是话说到一半被打断。

「小老师们,要不要我再……感谢『上司文化低只会说 shit』送的摩天轮,文化低么?看来你这个上司不怎么样啊。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迎来了午夜时间,小老师们,我有一个……感谢『上司更年期说话太垃圾』送的又一个摩天轮,诶?又改名字了?

「你们还想看什么,嗯?这个点,网管都走了,没事,我可以……感谢……」当第三次被打断时,霜栖酝酿好的旖旎氛围彻底被爆笑一团的弹幕破坏殆尽。

一排「哈哈哈哈」和「富婆,你好可怜」疯狂地刷过。

这不像是个擦边直播间,像个搞笑男直播间,还是那种有点社畜,带点可怜的味道。

霜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他可能是在肉疼他辛辛苦苦写好的台本,毕竟他下班前还差点把台本错发给了我,说明应该今天都在修改。

我想到我那堆成山的、被枪毙掉的报告。

心中无比地安宁,毫无愧疚可言。

我好坏哦。

但我好喜欢~

霜栖咬牙切齿,挤出柔柔的笑意:「嗯,感谢!『我脑子比上司聪明一百倍』送的火箭!我谢谢你!」

我觉得再玩就真的不合适了,我心满意足地保存好录屏,决定这个视频将会作为我未来五十年的睡前音频,日日品读,如果日后我有幸成为全国杰出女企业家,那么这个鼓舞我的视频功不可没,如果上级需要的话,我会把它供奉出来,激励更多的女打工人。

如果我婚礼那天需要介绍自己成长过程中重要的桥段,我会毫不犹豫将这个视频公放在大屏幕上。

网络、直播、H 站,真是个好东西啊。

我安然地躺在床上,软绵绵地叹出一口气,刚阖上眼睛,我的手机却又一振。

李乌狼给我发了一张截图。

金光闪闪的「我脑子比上司聪明一百倍」当仁不让,位居霜栖直播间榜一。

笑哈哈的直播间,全是「主播被拿捏了」「姐妹 666」。

李乌狼:「这就是你说的小主播?」

李乌狼:「你今天没来,就是在看他?」

我心中荡起一种奸夫被抓包的心虚感,但是又明白这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看直播看得久了的人,都会明白每个主播都会争抢大哥,为了让这些「大哥」在自己的直播间多打钱,一般都会装出吃醋的样子,表明自己的在意。

这就是一种技巧,谈不上高低贵贱。

我倒是颇有些欣慰,李乌狼这种嘴笨的笨蛋美人,终于学会了如何维护粉丝。虽然这两句话话术还是略显粗糙和急躁,但是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耐心地,像是鼓励幼稚园孩子,回复道:「你做得很好,你真棒,进步了许多,李乌狼。

「李乌狼,相信自己,你一直是我心中最棒的主播!」

李乌狼沉默了,可能是被我感动到了,隔了许久,他才缓缓打了一个「?」

我觉得他可能小学拼音没学好,才总发些只可意会的东西。

我努力猜测了一下,然后道:「哦,不是他,不是他,小主播是另外一个。」

李乌狼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隔了足足一分钟,虚弱地回了三个字,和三个感叹号:「你还有!!!」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暴躁,我猜测可能他今天直播不太顺利。

我问他今天流水多不多,他不阴不阳地回道:「那肯定没有霜栖多。」

李乌狼骗了我,我偷偷去看了,他今天仍然是历史榜一,我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开心,开心到恨不得马上睡两天,立刻到周一。

我头一回如此期待周一的来到。

因为,周一,我就能看到骂了自己三次,混不知觉的上司了。

我开始幻想,当我把我给上司取得一百个绰号都让他亲口念出来之后,再呱呱大笑着拆穿他的马甲时,上司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人生真美好啊,安静静。

我快睡着时,我的手机最后叮了两声。

元一悄悄探头,问我:「姐姐,你睡了吗?」

而另一个声音来自 H 站私信。

霜栖:「骂上司的小可怜,把你微信号发我,我拉你加群,你今天的打赏够入群数额了。别难过了,群里有好东西哦,记得看~」

我愣住了,

难道……

莫非……

好像……

我成为我上司要维护的榜一大哥了?!!

9.

这种好事,谁能抵挡得住?

我先是回复了元一:「我还没有睡。」

接着,用微信小号加进了那个群,刚一进群,我便被铺天盖地的痴笑表情淹没,一排「男菩

萨爱了爱了」里,有人善良地将霜栖刚发出来的图又甩给了我这个新来的人。

两张图片里,都是腹肌。

霜栖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灰色运动裤,赤着脚,跨坐在沙发背上,冲着对面的镜子,将下摆勾起,用牙咬住,微微仰头。

手机只挡住了霜栖的脸,却露出了精壮漂亮的上半身。

我瞄了一眼,发现那沙发正是上司家意大利进口十万一套的纯手工皮革白色沙发。

我去给他送过文件,那个时候,穿着一丝不苟、西装纽扣扣到最顶的上司正坐在沙发上,翻着文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全是和 shit 有关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说不上来,只不过,当别人只夸赞霜栖的身材时,我却忍不住补出一个上司的脑袋。

上司长得不丑,甚至在帅哥如云的投行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帅。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搏动的节奏变得很奇怪,我一恍神,点开了大图,一张上司侧身照里,他肋下的鲨鱼肌鼓了出来,他的腰身绷着,左侧腹肌线处有两个黑色的小痣。

小痣距离很近。

像是一张小嘴咬出来的牙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我不能再看了,再看,我今晚就别睡了。

恰好,元一发来了消息。

他有点小心翼翼:「姐姐,我好像被我的公会骗了(哭哭)。」

我顿时清醒过来。

元一给我发了一张截图,聊天记录中,他的公会用各种理由拒绝给他发这两天的流水,甚至还指责元一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去播,所以这个月底的保底也没有了。

我不由得皱眉,手指往下滑,发现了更过分的东西——如果元一要退公会的话,还要缴纳天价的违约金!

他显然慌了神,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孩子,哪有多少钱。

我叹了口气:「把你的合同发给我,我给你看看,你放心,我有经验来处理这些事情的。」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重新打开电脑。

元一很害怕,所以我得尽快将这件事安定下来。

当我在看合同时,我却忍不住想到了李乌狼。

他那时那份合同,签得比这个还狠。

10.

我一开始关注李乌狼时,他以为我是个男的。

他的第一个火箭是我刷的,后来第二、三个也是我刷的,也许正因如此,李乌狼一颗纯粹的直男心受到了艰巨的折磨。

他一开始直播时,嘴巴比现在还笨。

有人进来夸他好帅。

他说哦。

有人进来问他会不会唱歌。

他说不会。

我看着着急,便忍不住整活。

「主播,你知道我今天吃饺子,吃的是什么馅么?是爱你我已沦陷。

「主播,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吃桃子吗?因为想你我在劫难逃。」

……

李乌狼瞪着弹幕,那张沉默寡言的嘴巴终于开了窍:「你在说些什么!榜一你疯了吗?」

后来,我才知道,李乌狼当时满脑子都幻想的是一个秃头油腻中年大叔,嘟着嘴冲他情话的画面。

但是,他无法否认的是,这么做,确实直播效果很好。

他的直播间留下了一批人,天天看戏似的,观摩「榜一大哥」第一百次告白被拒的盛景,

而李乌狼也从震惊,到接受,再到学会了从容反问:「榜一,你今天是不是又吃了窝稀饭泥啊?」

我假装害羞,狂发表情图。

李乌狼笑了,他直播了这么久,表情一直不自然,难得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松散感。

后来,我转正了,工作太忙,只能戴着耳机,默默听。

他的直播间人数越来越多,只不过李乌狼却总是奇怪般,隔一段时间就沉默一会:「榜一,怎么不说话了?」

我「吱」了一声。

然后看着屏幕中的李乌狼,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

他刚直播满一个月那天,才发现自己的工资一分都没有发,不光是保底,连打赏分成都只有一成。

满月直播的回馈礼物是李乌狼自己先垫的。

他结束直播后,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月,最后倒欠二百八。

李乌狼差点被他房东赶了出来。

那天晚上,李乌狼发消息给我说:「兄弟,以后别送礼物了,送了我也拿不到。」

我问他:「怎么了?」

他却说:「没事。」

我学过合同法,口才也不错,哄着他把整件事情说出来后,告诉他钱能要回来,我可以帮他。

李乌狼沉默了,整整三天之后,才艰难地回道:「兄弟……我真的不行,我这段时间一直也努力尝试过,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男人,谢谢你的好意,你别帮我了,我还不了这个人情。」

我愣了,然后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生涩,有点微微的紧张。

我挠挠头,很温和地说道:「李乌狼,可我是女的啊?」

电话那头,呼吸声突然窒住,然后他颤抖着,轻声说:「我靠。」

短短两个字却意味深长。

像是为了一件事情折磨了许久,纠结了许久后,终于才做出了决定,才发现这件事情压根不存在一般。

我听出来,李乌狼是在唾弃自己。

当时,我做了一件让我如今万分后悔的事情——我笑出了声。

李乌狼没有原谅我,直到我和他一起打完官司,要回了钱,解了约之后,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他拿着判决书闷头往前走,步伐速度保持着和我间隔一臂的距离。

他个子一米八几,穿着一件有些旧的黑色半袖,肩线起了线头,有点开裂,鞋子也是最便宜的帆布鞋。他戴着黑色口罩,一双眼睛却凛冽得像野狼。

我小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李乌狼,今天没有 H 站赚差价,榜一带你去 shopping~」

他摇头,牵住我背包的带子,反而将我拉进了街边的必某客里。

「今天谢谢你,我请你吃大餐。」

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满眼感动地听。

他似乎是第一次吃披萨,有点紧张,我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别人一紧张,我就会跟着抖,李乌狼用那双绝艳的眼眸瞟了我一眼,小声说:「没事,我有钱。」

他停了一会,忽然自嘲地笑了。

我问他笑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我是一个缩在衣柜里直播,几块钱打赏都会大声感谢的小主播。」

他又指了指我:「而你,是随手就能打一千块火箭的榜一大哥。」

他笑得令我有点难过:「我却在你面前说自己有钱,挺好笑的。」

李乌狼低下头道:「安静静,我们要是晚点遇到,就好了。」

其实,我觉得我们晚点遇见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我每天都会超强度在 H 站帅哥主播区逛,凭李乌狼这张脸,或早或晚,我都会关注他。

但我觉得他似乎莫名有些低落,所以我没有反驳。

李乌狼拿回来钱,便去楼下剪了个时兴的发型,换了个清楚点的手机屏幕。

他对我说,安静静,我的直播最近人变多了。

我毫不吝啬地祝贺了他,我本来想去看看他的变化的,但是临时工作有事,几天没有去成,等出差回来后,李乌狼就猛然成了热门榜榜一了。

他好像也因为我笑他把我当成男人的这件事情,对我变得有些冷淡,也不足为奇前几日会说出最讨厌的前榜十是我这样子的话了。

11.

我周六将备注好漏洞的合同发给了元一,附带告诉他一些解决方法。

晚上进他直播间时,我瞳孔轻颤。

元一依旧带着毛茸茸的兽耳,只不过着装却换成了管家制式的西服。

他银色的眸子眯着笑,快乐地冲我歪头——「欢迎姐姐来到元一的直播间,今天是男仆小一,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嘛?」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托着下巴,双眼亮晶晶地看了过来。

那银色的瞳孔,像是温柔的水。

「姐姐,喜欢吗?」

我咳了一声:「喜欢!」

可是,寥落的直播间里,却突然出现一个熟悉至极的名字——「李乌狼进入直播间」

诶?

我以为这是个高仿号,因为李乌狼直播结束后向来不逛站,他活得像是头孤狼,没有交好的主播,也不会在动态里发自己的私生活。

但是,我打开主页,看到那惊人的粉丝数时,才确定无疑,这就是李乌狼!

李乌狼安静地待在直播间,没有说一句话,几分钟后便又消失不见。

只不过,那天晚上,我去看李乌狼直播时,却发现他彻底改头换面。

李乌狼染了银白色的头发,瞳孔金色,他穿了一件象牙白的绸袍,领口微敞,露出的微微蜜色的肌肤在暗沉的灯光下,更加深沉。

他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读着屏幕上的 SC(super chat 付费留言),右手拨弄着耳垂上金色的耳坠,发出叮叮的轻响。

他这个打扮,这张比明星还艳绝的脸,像是阴冷的神明。

观看人数瞬间增长到了三万。

「嗯?金色的眼睛很好看?」他挑出一个弹幕,慢吞吞地读着。

然后,那双如同琥珀,流转波光的眼眸抬了起来,凝在镜头上,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当然了。」

「我就喜欢金色。」

「毕竟金色要比银色更昂贵,就像金子总比银子贵。」

「对了,劝大家买首饰时,不要去买便宜货,花样再多,也不过是便宜的东西。」

12.

我向来对这种谜语般的话很迟钝。

正因如此,我的上司才选择放弃用他曼妙的、莲花般的舌头说复杂而阴阳怪气的话,而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嘴丑——shit。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一次反应很快,我一下就明白了李乌狼说的「便宜货」是在暗示元一。

我点礼物的手顿了一下。

直播界鱼龙混杂,有的主播有钱有闲纯粹是找个爱好,而有的主播却是把直播当成吃饭的家伙。所以,他们用什么样的方法稳固粉丝,我都觉得不足为奇。

我可以理解。

只不过这一次心中却有种微妙的不舒服感。

我本来就是个看直播找乐子的乐子人而已。

我努力说服自己。

李乌狼的眼睛微阖着,半迎半拒地睇过来。

像是金光的余晖。

白毛,黑皮,金瞳。

这些明明都精准地踩在了我的喜好上。

可是当他懒懒散散地咧着嘴:「呦,欢迎『上司是笨蛋的』榜一大哥,终于来了?」

我默默盯了会屏幕,便退了出去。

13.

周一的时候。

我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被上司磨练出来的超强心态,顺利在客户面前一展风采。

等临了要敲定时,上司的上司却忽然问了一句:「这次的项目是你那个女下属负责?」

只不过,等他得到答案后,他并没有说什么。

我抱着文件跟在上司身后,只不过眼睛却十分不小心地凝在了他那身超级贵的黑色西装上。

规整的,符合所有职场要求,甚至去直接参加宴会都不为过的西装下面,他的腰侧,藏着两个小痣。

小小的一个牙印般的黑痣。

烙在白皙的肌肤上。

漏!安静静!大漏特漏!

我猛地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个脑锤,命令自己清醒一点。

可下一瞬,上司的手掌却轻轻压在了我的肩膀上。

微温,力道温柔。

他的声音像是冰刃破开时的一道光。

「干得不错,安静静。」

我的嘴角一抖,马上要上扬起来时,这个可恶的家伙果然又立刻恶劣地补充:「如果不算上你刚才做陈述时两个糟糕至极的口误的话。」

我嘴角只好半抖不抖,难以言喻地憋出一副反思受教的表情。

上司眯着眼笑,像只欠揍的黑猫,冲我招招手,宛若太后打发小夏子似的,我叹了口气,极度配合:「那臣告退。」

上司插兜靠在旁边的桌子边,点点头,转身冲向外人时,脸上又是一种「生人勿近」的倨傲。

我的手机忽然轻振。

李乌狼粉丝群中,有几个同好艾特了我。

我想要静静榜一大哥两天都没怎么来了?

我想要静静怎么啦宝?你不来都没意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实际上,我自己都不理解这种别扭而复杂的抵触感。

——元一是主播,李乌狼也是主播,主播之间互相拉踩,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只好委婉地说,这几天有事。

只不过,忽然又有人道:

「榜一大哥?感觉我从来没见过这位当榜一啊?」

我留意到她的 id,好像是上次那位问李乌狼真心话大冒险的榜一。

我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不喜欢和别人解释太多,我挠挠头,答道:「他们开玩笑啦。」

「她以前是榜一啊,我还没火之前。」

蓦地,素来不怎么在群里说话的李乌狼说了一句话。

瞬间,把整个群的人都炸出来了。

「狼少!」「乌狼~」

各式各样的称呼淹没了那个榜一的问话。

她沉默着,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退出群聊,在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和粉丝互动的李乌狼却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昨天是给你的福利。

「你忘了?我欠你好多个榜一福利来着。」

李乌狼确实欠了好多。

但这都是陈年旧事了。

他刚打完官司那一段时间,还没有找到新的公会,直播没有保底,虽然拿到了赔款,但还是穷得一塌糊涂。

这小子属于埋在土里十天,嘴都是硬的这种人,所以硬生生撑着场子,请我吃了三百块一顿的必某客,足足顶他一个周的房租。

他便只能疯狂地打 PK,怎么玩都行,只求有节目效果,让路人乐意打赏。

H 站那会刚起步,人杂,人渣多,PK 遇到过很多破事。

有些惩罚,是个人就做不出来。

我回回都帮他,结果回回就都成了榜一。

李乌狼问我要什么。

我摆摆手,说啥也不要。

我确实没什么可要的,他身无长物,也给不了我什么。

只不过每到那个时候,李乌狼就有点安静,低着头,我隔着屏幕,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有一天,直播间人很少,李乌狼连续播了六个小时,累得在床上躺,他将手机搁在床头,屏幕只能对着一点点鼻梁和额头。

夜很深了。

他忽然问我:「安静静,你在哪里?」

我说:「S 市。」

李乌狼说:「安静静,S 市一定很好看,它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看,我自从工作以后,见过无数次 S 市三四点的凌晨,每次只觉得我像一头悲惨的牛,顾不得看美景。

李乌狼说:「S 市的房租一定很贵吧,真羡慕……」

他说:「我其实很想去找你……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再见见你。」

李乌狼嘴很笨,好面子,所以别人稍一撩拨,他就凶,我头一次见他说话的声音这么小心翼翼的。

那时,我说:「行啊,那我把所有榜一福利都兑成好运气,李乌狼,我祝你早日火,暴富后在 S 市买房。」

李乌狼哼笑了一声,他用手捂住脸,再也没说什么话了。

***

现在回想到过去的事情,我总觉得感慨万千。

过了这么久,难怪李乌狼也变了许多。

如今最初欠下的福利也算还清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纠葛了。

「你明天会来看我直播的吧?你的福利还没有彻底还清呢。」

「没关系,一次就够了,谢谢主播啦。」

我觉得世界上如我这般通情达理的直播粉丝肯定是少数,打赏还不要福利,让主播不用做任何事就狂赚十几万。

他不用再戴假发、戴美瞳、换服装了。

这种好事,李乌狼肯定满意。

可是他没有说话,聊天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他都没有打出一个字。

最后,李乌狼说:「安静静,睡吧,太晚了,wanan。」

14.

元一去要自己工资那一天,整个人像是走丢的小狗,对我狂发哭哭的表情。

「怎么办?怎么办?姐姐,我好紧张!我我我该怎么说呀,完蛋,我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我安慰道:「你可以深呼吸,我第一次做路演的时候,也很紧张,放松,深呼吸,呼~吸~呼~吸~」

从我工位路过的上司拿着文件,嘲讽道:「怎么了,安女士,本职工作没做好,开始给人接生了?」

电话那头的元一听到这句话,沮丧地小声道:「我不是孕妇……不过要是怀孕能解决这件事情的话,我宁愿怀孕。」

我连忙拉回他分散的思绪:「元一,不要想这种事情!」

元一悲愤崩溃:「姐姐,我们说点别的,我需要分散我的紧张。比如,比如,你更喜欢我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我张了张嘴,隐忍住纠正他的冲动,错上加错地顺着回答:「女孩!」

「你喜欢什么颜色?宝宝衣服买什么色好?」

「红色!喜庆!」

「姐姐哪里人啊,宝宝户口要填到哪里?」

「S 市!医疗教育条件都不错,户口选这里不亏!」

「哦,那姐姐愿意和我去逛逛 S 大吗?」

「可以!」

我说完后,才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劲,我本来是胡乱说怪话,消除他的紧张感的,怎么莫名其妙就答应了一场约会。

手机那头,元一咧着嘴笑得愉快:「那说定了,这周末,我去接姐姐来玩。

「哦,对了。姐姐,合同的事,其实我早就处理好啦,为了感谢姐姐,正好周末请你吃好吃的!我们学校门口有一家超级棒的烤肉店,你一定要来尝尝。

「周,末,见!」

我愣愣地看着微信电话,中间那个蜡笔小新傻乎乎地冲我扬着他的光屁屁,和头像主人心机深沉的步步为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会了吗?

……

我是在 B 市上的大学,并没有去过 S 市其他学校。

元一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兴冲冲地说在某地铁站等我。

我其实惯常打车,但是又不知从哪冒出一种小孩般的跃跃欲试,打算重温一下自己大学时的挤地铁经历。

周末人潮涌动,行色匆匆,步伐飞快的人群中,我第一眼看到了元一,他没有低头滑手机,反而定定地伸着脖子,望着一列又一列驶过的地铁,脑袋无意识地顺着地铁前进的方向,而来回晃动。

像只刻舟求剑,只会在原地等主人的呆狗狗。

他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却很自信地告诉我:「姐姐明天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我的!我相信你!」

他说对了。

但这其实不全是因为我认得他,更是因为一米九的少年笔直地站在站台指示牌下,穿了件大红色的卫衣,简直像是一面生机勃勃的旗帜,让人不注意都难。

他背着书包,穿着轻便的运动鞋,只露出一点点脚踝,浑身被衣服包裹时,除了被胸肌顶起的衣料外,整个人看不出有多么健壮,反而像是瘦高形的少年。

只不过双眼精亮,充满了朝气。

他比直播时更好看。

我走近他,招了招手,元一立刻眯着眼笑,他腿很长,像是跳过来一般,很快就走到了我的身边。

「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

他看向我的时候,神态认真到不行,可是当我回看他时,元一却又挠了挠鼻子,敛下眉眼,他跟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隔开一段距离,然后将他的书包带子塞进我的手里。

「姐姐,人太多,你牵着我,就不会走散了。」

我失笑,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走丢,但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颇为严肃,很是认真地看过来,我便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像是抓住一条尾巴一样,牵住他。

元一和李乌狼截然不同,他虽然还是大学生,可是浑身的穿着都是轻奢品牌,鞋底很干净,像是被好好打扮过的宠物小狗狗,眼睛很纯,给人能够被轻易骗走的错觉。李乌狼更像是在社会丛林中打拼长大的野狼,警惕、机敏,差脾气也是为了武装自己,告诉别人他不好惹。

我莫名想到了李乌狼,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了。

他只和我说过那一次晚安,便再也没有发来消息。

「姐姐,看!那就是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超级大,对吧!这几天快入冬了,暖气就开得很足,我每次过去自习,都会困到睡着。」

元一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指着远处那栋大楼,兴奋地说道。

元一有一种超能力,能够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说得分外有趣,和我那个把万物都能归结为 shit 的上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我内心摇头感慨。

「姐姐,我去给你买一杯奶茶吧,我们食堂做的奶茶很好喝的。」元一拍拍树下的凳子,掏出一本书垫在长凳上,然后兴冲冲地跑走。

他没有隔多久,便小心翼翼地护着奶茶跑了回来,即便是奔跑,他的呼吸也平稳至极,看起来体力超强。

元一将奶茶递给我时,指尖轻轻碰到了一起,他猛地低下头。

「你……你趁热喝啊。」

然后,他缩着手指,抱着书包,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在我旁边坐下。

我喝惯了香槟、红酒,有时候酒局上有年长的老总,我还灌过白酒,已经很少喝奶茶了,也许正因如此,第一口喝下去时,我觉得超级好喝。

元一偷偷看着我眼睛一亮的神情,忍不住嘿嘿一笑,我叼着吸管,瞥过去时,他却又移开眼睛,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研究着树上一块节疤。

莫非……元一是那种一看人就害羞的内向社恐?

我刚下定评论,便眼睁睁地看着和我只会结结巴巴、嗯嗯啊啊的元一,一分钟之内,被路过的二十六个的学生打了招呼。

「一哥?寒假没回去,住宿舍吗?下次我敲你门找你打球啊。」

「没有,我找了份兼职,所以在外面住。」

路过的一群男生抱着篮球,冒着热汗,看到我,又盯了盯元一,又望了望我,露出八卦的笑容。

「她是我的好朋友,安静静,静静,这是我的几个兄弟,××、×××和×××。」元一态度自然地介绍着,明明从穿着打扮都可以看出来我并不是一个学生,可是他倒是不怎么避讳,反而连姐姐都没有叫。

男孩们笑着走远。

静静?

我迷茫地望向元一。

元一捂住脸,耳朵有一点诡异的红,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姐姐,那个啥……我就是顺嘴了,啊不对,是嗯……我,我……好吧,我不想再叫你姐姐了,总觉得把你喊大了!」

他干脆利落地说完,坦诚地松了口气。

那双如点漆般的黑瞳凝向我,忽然诚恳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姐姐,我觉得我们差不多大,不是么?

「我不小了,我一点都不小。」

我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奶茶杯,总觉得元一的态度会让我有些不知所谓的错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好好好,你大,你大,你最大。」

听到这话,元一的瞳孔颤了一下,然后咳着将头埋进书包中。

他咳嗽的声音压住了我下一句话:「那我以后叫你哥吧。」

元一猛地站起身,依旧死死抱住他的书包,直着腿绕着树,狂走了两圈。

「姐姐,等下我散散热!」

我仰头望望天。

今天秋高气爽,哪来的热力。

但也有可能是他年纪小,阳气旺盛。

我有些悲哀,或许真的是自己年纪到了吧,开始怕冷了。

我忍不住发了条消息给我的上司:「尊敬的领导,冒昧问您一个问题,您还喜欢喝奶茶吗?」

我的上司回复得很快:「安静静,我加班加到早上,刚睡下,如果你不想让你的奖金变成负数,就闭嘴好好修改你 shit 一样的初稿。另外我从来不喝这种甜到发腻的东西,奉劝你也少喝,过高的糖分会让某人的脑子变得更笨。」

隔了一分钟。

我尊贵的上司又发来新的消息。

「你不会有奇奇怪怪的奶茶店优惠券自己没用,要找人帮你用吧?」

又隔了一分钟。

「安静静?手断了?不会回消息了?」

我分外无奈:「你让我闭嘴的嘛。」

老年人觉少,脾气倔,相信公众号推送的任何危害人体的物质。

我的上司全都符合。

对比之后,我感觉身心一松,原来自己还是年轻力壮,懂得奶茶的乐趣的。

元一和我分别时,忽然叫住了我,低着头送给我一张贺卡。

「感谢信,姐姐回去看,好不好?」

贺卡的封面上画着一只呆呆的金毛狗狗。

我展开信,才发现他认认真真写满了一页 A4 纸大小的贺卡。

「姐姐,我直播快一个月啦,很感谢这些天你的陪伴,其实不仅仅是感谢,而是开始有种我也说不上来的害怕,我担心姐姐有一天会对我失去兴趣,去看别的主播,虽然说,看谁的直播是你的自由啦,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姐姐能够再强势一点,提出你的要求,我会努力完成姐姐的心愿的,因为我希望不仅仅是成为你喜欢的主播,还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好朋友……姐姐,满月直播那天,请你一定要来看我,我会等你来的,希望我能让你快乐!」

我合上贺卡。

有种离奇的感觉,就好像一辆平稳的,准点的地铁,突然晃了一下。

15.

元一直播满月那天,发生了一件让这辆列车险些脱轨的事情。

他像是很期待这一天到来。

当我点进直播间时,发现里面焕然一新,那间小小的屋子里挂满了亮晶晶的夜灯。

有点笨拙的直男审美,红红的、蓝蓝的。

元一委屈巴巴地将自己戳红了的手指扬在屏幕上:「忙了半天,不仅手破了,结果还发现自己的兽耳不小心压在键盘下面,变成这样了……」

他指了指耷拉在发间的两只小耳朵,鼓着嘴,有点沮丧:「姐姐,对不起,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我很喜欢,觉得很好看!你长得本来就好看,不用在意这些。」

我下意识地回道,结果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满脸失落的元一瞬间满血复活。

「姐姐喜欢我就好!」

我上次被骗过后,像是开了智,立刻恍然大悟,元一这厮原来早就开始演我了。

他得逞般哼哼一笑,拍拍手,兴致勃勃地拿出新买的话筒:「让我先来为最亲爱的榜一姐姐献唱一首拿手歌曲《孤勇×》!」

我以为依照元一这种烂漫的性格,唱歌应该会走调,但是他并没有,反而声音压低时,有一种深情的成熟感。

不像个小孩了,像个男人。

他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了很多粉丝,加上今天日子特别,是他直播的满月,许多粉丝都给他打赏,一首歌下来,他就到了小时榜榜三十。

「欸?这是什么?」元一忽然顿住,傻乎乎地点了点屏幕。

PK 的进度条猛然出现在屏幕上。

我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右侧那位申请 PK 的主播——李乌狼?!

不知道为什么,他神色有些疲惫,却倨傲地抬着头,斜斜倚靠在电竞椅上,仍然是那种不规矩的做法,赤脚踩在椅背上,手中拿着一个盛满酒的玻璃杯。

我皱眉,李乌狼是直播的老人了,他不可能不知道直播间的规矩——禁烟禁酒,可是他却钻了空子,没有拿标签的酒瓶。

他是大主播,应该珍惜羽毛,不让别人抓他把柄的。

我以为李乌狼是点错了,才点到元一这种小主播 PK。

H 站每日的 PK 次数有限定,为了赚到更多的打赏,大主播一般都只和大主播 PK,只有这样,才能刺激粉丝多消费一点,不然简简单单几块钱,就能赢了小主播,反而只会浪费一次 PK 的机会。

我打算等他离开后,发信息提醒他一句不要在直播的时候喝酒,可是李乌狼却稳稳地坐着,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粉丝的问题。

「嗯……我没事,最近没播只不过是有点累,先休息一下而已。」

「我不认识,不是朋友,随便点开的一个主播而已。」

「对,玩把 PK 罢了,好久没玩了。」

元一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点的是同意 PK,他挠挠头,作为新手主播,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试探性地在屏幕面前挥挥手:「主播?你好?」

弹幕群飞快滑过一片「笨蛋,那是大主播!」「元一!快,快抱大腿!」「哈哈哈,元一要火了!」

元一疑惑地盯着屏幕,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哦!我在姐姐的关注列表里见过他,姐姐好像是他的钻石粉丝来着。」

H 站给主播送礼物就会有专属头衔,打得钱越多,头衔越昂贵,有点像王者某耀的排位。

「你好你好,李、乌、狼。」元一照着屏幕,一字一字地念出李乌狼的名字。

李乌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瞥到了元一的榜一,然后灌了一口酒。

「怎么玩?」

「不好意思,我没有玩过 PK,要不哥哥你定吧?」元一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并拢腿。

弹幕里一片:「可怜的小一,反正怎么样都会输啦,放平心态。」「小一傻啊,应该定好输了的惩罚啊,不然待会要完蛋。」「不过李乌狼是大主播,犯不着难为他吧,没准他俩还是一个公会的,让大主播来奶新人罢了。」「我也觉得,没准待会惩罚就是让他自我介绍?或者唱首歌之类的。」

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到,李乌狼眼睛冰冷笑了笑,轻飘飘地说道:「行,那输了的人学狗叫吧。」

一瞬间,弹幕停了。

元一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嘴角的笑容:「怎么学啊?」

「怎么像怎么学呗,你应该很会扮动物吧,兽耳什么的。」李乌狼伸手,二指并起,摩梭着腮边。

PK 开始。

瞬间,李乌狼那边几千打赏的蓝条就几乎盛满了整个进度条。

我皱起眉头。

我不理解。

我十分不理解李乌狼为什么故意为难元一。

我没有再管弹幕里一群「怎么回事?」的质问,木着脸,直接甩了两个摩天轮,元一的红条猛增,一直蔓延到进度条的中心。

我的点数不够了,我毫不犹豫地充值,刷钱,又甩了两个摩天轮。

红色,压倒了蓝色。

「woc,富婆!」

「围观富婆!」

「围观,围观。诶等等,这不是榜一大哥吗?好久不见了,你换本家啦?」

李乌狼皱着鼻子笑:「本家?没看见吗?她最高级别的粉丝勋章还是我的,换什么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神经质般飞快地在椅背点动,然后缓缓睁开眼,又是往日那种平静而慵懒的神态。

只不过,我莫名觉得那双眼睛下面藏着诡谲的危险。

「看来我们要输了……」他拖长尾音,只说了一句话,那蓝条便猛地涨到了一万。

李乌狼太知道怎么鼓动粉丝了,元一倒还像个傻乎乎的菜鸟,只是盯着弹幕,笑着安慰几个粉丝:「没事,没事,每天都会遇到一些情况嘛?」

可是,今天是他的满月纪念日。

我闭了闭眼,跟了一万。

那蓝条依旧缓慢地增长着。

但是我明白,PK 中有偷塔的说法,前期故意压票,趁着对方松懈后,最后几秒投大额礼物,赢得比赛。

我不能让元一输。

他或许以后会经历一些刁难的 PK,但不应该是今天。

我面不改色地送了几千块一个的礼物,蓝条凶猛地把红条逼到角落。

元一却忽然出声:「姐姐,别送了,没有必要的。」

李乌狼拍拍手:「老板大气啊,对面小主播得到这么大方的榜一,连感谢都不会吗?」

在他的再次暗示下,原本打算存着礼物偷塔的粉丝纷纷打赏。

总额,五万八千块。

对于单次 PK 而言,这已经是一个很高昂的数字了,除非是公司和平台联合起来捧新人时,十几万块左手倒右手,给主播冲榜以外,在整个 H 站放眼望去,也就榜前十能够达到日常的单次 PK 超过五万的成绩。

而仅仅凭借两句话,就赢得这么多钱的,只有李乌狼一个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乌狼要这么咄咄逼人。

他好像很在意这次微不足道的 PK,蓝条一上涨,他的眼神就很难过。

我吐出一口气,再次将分数追平。

Fine,一个月的工资没了。

一个月的工资,是我给自己定下的死线,我喜欢看直播,但不想上头,作为一个平凡的社畜,一次性打太多钱,只会让我在贤者时间懊悔不已。

李乌狼紧紧盯着猛涨的蓝条,不说话。

元一却说:「姐姐,不要再打钱了!」

他说这句话时,罕见的没有笑容,甚至皱起了眉,同样难过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俩怎么了,明明一个要赢,一个要一夜狂赚几万块,但俩人都看上去不开心。

李乌狼忽然出声:「安静静,你给我打过这么多钱么?」

元一道:「你也认识姐姐?」

李乌狼忽然笑出了声,他做了直播这么多年,从一句话就听出来,我线下见过元一。

他笑得不能自已,左耳的耳坠来回晃荡,像是一粒小小的水滴。

他指了指我,恶狠狠地指了指我:「她,爬墙爬得很快的,我奉劝你,趁她还对你有兴趣时,别拒绝她的打赏,不然等她跑了,叫都叫不回来!」

「榜一大哥被点了,哈哈哈哈。」

「榜一大哥被抓了个现行,完了,狼少生气了。」

我看着李乌狼直播间的弹幕,因为李乌狼平日里就脾气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上头时就像个小孩,所以众人都习以为常。

只有我这种看他从小主播变成大主播的人才知道,他这副故作冷静,嘴角带笑的模样,才是真正气到的样子。

元一很坦然:「哥,谢谢你的指点,但是我长了腿,姐姐跑了,我就追她,我腿长,我一米九,总能追到的。」

身高只有一米八二的李乌狼显然被哽住了。

在他俩一个夹枪带棒,一个看似友善的唇枪舌剑中,我紧紧盯着 PK 条,顾不上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蓝条越到了六万。

Fine,那就我一个月的工资再加年终奖金。

七万。

Fine,我一个月的工资加年终奖再加老爸老妈给的零花钱。

我正要再甩两个摩天轮时,忽然屏幕一黑。

「直播已结束。」

我茫然地看着残留的弹幕,才意识到方才元一一直在叫我不要再刷礼物了。

——他强行终止了这场直播。

底下一片「小主播就是玩不起」「还能逃 PK?」的恶评。

元一的满月直播,彻底毁了。

我深呼吸,揉了揉滚烫的额角,我知道我上头了,但我控制不住。

微信忽然收到几笔转账,元一把钱按最大限额分批转给了我。

「姐姐,抱歉,平台吞了一半的钱,我只能先还给你一半了,剩余的钱,我会一点点还给你的,你千万要等着我哦!我会努力赚钱的!」

我捂住脸,手指悬在按键上,无措地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H 站的最新推送:元一:没有逃 PK!抱歉,是突发状况所以终止了直播,感谢李乌狼哥哥的邀请,这是我第一次直播,我知道自己输了,待会开直播,会做惩罚的,不会食言,请大家相信我!

我虚弱地呻吟:「元一,你没必要做那个惩罚的。我会和李乌狼说的,结束直播时,你们的票数明明相当,可以平局的。」

元一回复得很快:「没关系的,学小狗叫而已嘛~嘿嘿,汪汪,我先给姐姐听一声,一回生二回熟,待会给李乌狼叫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难为情啦。

「姐姐,没必要打那么多钱,你工作也很辛苦,不值得的。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可能还不太能接受的事情,但是学狗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我会努力接受的,只有这样,才能成为最强的男人,以后保护姐姐!」

实际上,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以至于哪怕被上司怎么嘲笑,我都不会生气。

我看着屏幕,看着元一故意哄我开心,发的狗狗摔跤的表情包,却忽然有点生气。

我上头了,我知道。

我点开了李乌狼的直播间。

他正歪着头,戴了一副无框的金丝眼镜,眉骨极佳,双眼深邃,只不过姿势慵懒,不像个绅士,倒像个斯文败类。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李乌狼眼珠一转,又漠然地转了回去,扬声道:「喜欢戴眼镜的样子吗?这个眼镜好像还有个金丝链子……」

我知道,他是在装看不见。

我冷笑,气到心跳加快,直接发了悬挂两小时的醒目红色 SC。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让别人学狗叫很厉害吗?

「李乌狼,我觉得你应该向元一道歉。」

当我发到第十条时,整个屏幕已经被红色遮盖。

弹幕有人八卦,有人骂我。

我上头了,我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李乌狼隐忍地吸了一口气,他想要笑出来,想要继续装作无事地和粉丝聊天,可是满屏幕的红色简直把他的侧脸都映红了。

他那口气吸了两次,手指握住,松开,握住,又松开。

李乌狼挤出职业般的微笑,张了张嘴,刚想继续说,我新发的 SC 便顶到了屏幕的最上端。

「李乌狼,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没必要牵扯别人吧。」

他瞳孔瞬间缩小,喘息剧烈,像是在竭尽全力忍耐。

然后,猛地用拳头重重砸向键盘。

「砰!」的一声,把所有粉丝都吓傻了。

他眼神冰冷地瞪着屏幕,

「我让他学狗叫怎么了?我让他学狗叫怎么了!!安静静,PK 不都是这样吗?我以前没有学过狗叫吗?我不仅学过,我连猪叫,驴叫都学过,我为了有口饭吃,还做过更过分的东西,那些东西他元一想都想不到,什么畜生惩罚我没有做过?学个狗叫怎么了?这就算过分了?你莫名其妙!我最落魄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消失不见了!你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了成为榜一,都做了什么!如今,你却为了别人来质问我,安静静,你莫名其妙!你简直莫名其妙!!!」

我手指都在发抖:「李乌狼,你遭遇过的事情,就也要故意让别人尝受一遍吗?那些做恶意惩罚的主播没有素质,你也要学他们,跟着没有素质?」

李乌狼嘲讽地冷笑:「原来你看上他这一点了?我凭什么有素质,我又没有上大学,老子他妈的连高中都上不起!你犯得着来指责我吗!」

我听到这话,猛然冷静下来。

完了。

我心中只有这两个字。

李乌狼火了之后,重新签了一个经纪公司,不仅仅是运营直播,还负责替他接一些小综艺,进军娱乐圈。公司为了包装,给他安了一个末流二本的大学,贴在某度百科的个人介绍里,起码不会显得太没文化。

一个虚名,谈不上贴金,只不过是让其他人嘲笑的时候,不会嘲笑得太狠。

这是在娱乐圈司空见惯的操作,更司空见惯的操作是改年龄,有些演员会改小几岁,甚至每年都改,每年都宛若新生,就是为了稳在某个年龄段内,接到更多的试戏。

李乌狼没说赞同,但要命的是,他也没有反对。

于是,关注他的粉丝,都认为他是个大学生。

至少,截止到刚才,他们还这么认为。

我只是想让他道歉,并不是想毁了他的前途。

我趁直播间的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弥补道:「李乌狼,你为了杠,什么事情都能撒谎吗?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没上过学呢?」

然后,立刻退出了直播间。

我只能寄希望于李乌狼生气时还残存着理智,能够把话尾憋回去。

我不放心,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别说学历的事了。」

然后我拖着沉重的身子,疲惫地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被李乌狼口无遮拦的一吓,我瞬间清醒了,我明明知道他脾气差,藏不住事,自尊心强,可却选择了最刺激他的方式。

我捂住脸,意识到自己也有错——我太不冷静了。

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那条长长的地铁,本来好好地沿着原先的轨道进发,却又晃了晃,然后驶向一个新的方向。

16.

一切都分崩离析了。

李乌狼听了我的话,但也就是听了而已,压根没有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替自己辩驳几句。

等我走后,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座位上,沉默了半晌,没有回应弹幕里任何问题,最后淡淡说:「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吧,我累了。」

我为什么知道走后的事情。

因为那天李乌狼话赶话说自己连高中都没上的录屏已经传遍了所有社交平台。

他作为 H 站,直播大站屹立不倒的榜一,红得发紫,赚得比一些小明星都多,早就惹来许多人的嫉妒。

所有人都紧紧搜索着他的破绽,想要扑上去叼一块肉。

李乌狼却主动将破绽露了出来。

其实,修改个人资料是一件粉丝司空见惯的事情,娱乐圈那么多假人设、假年龄,被各路营销号戳过多少回,都没算什么大风大浪,可偏偏只有这一个直肠子,竟然亲口说了出来。

事情摆在台面后,性质便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即使其他人都做,并不代表就是正当的、正确的事情。

李乌狼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他的黑料开始满天飞,一些被积压的绯闻流言也层出不穷,有人说他耍大牌,有人说他撒谎成性,有人看了某博热搜,才晓得李乌狼这号人,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保存着他早年的录屏,于是发到网上,赚点流量。

于是,他背着屏幕,偷偷抽烟的事情被扒出来了。

他早年骂脏话,嘴上没把门的事情也被扒出来了。

还有一件隐晦的事,其他人都觉得微不足道,不算大错,更像是饭后的笑谈。

可这件事情却给了我重重一击。

有人在 H 站发了一个视频,题目叫做《李乌狼首个热门榜一是怎么来的——全录屏》

我想起李乌狼的嘶吼:「你压根就不知道我为了成为榜一,都做了什么!」

我的确不知道,那时李乌狼还没有录屏组,我事后补不了,当时也没有信号去看直播。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在山里。

我在数猪。

之所以数猪,是因为我当时还是个小喽啰,还泡在人才池里,主团队不乐意让我抢功,把我打发去协助某审计部门清点某畜牧业企业资产情况。

派过去的一共两个倒霉蛋,我,和那时还不是我上司的上司。

之所以派我,是因为我没有背景,我祖上十三代都没有出过大富豪、企业家或者干投行的。

之所以派上司,是因为他当时很倔强,信誓旦旦想不靠自己的家世,单靠能力,在投行界打拼出一番天地。

于是,我说我祖上十三代都没干过,他便争强好胜,说他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

然后,我俩一起做难兄难弟,被打发到大山里数猪了。

而我为什么将两年前一点整,办公室的对视看作我见到上司的第一次呢?

因为我俩进山里之后,从理论意义上来讲,我压根没见过他的脸。

在面包车上,上司捂着脸吐到昏天黑地,我压根没看到他的模样。

下了车后,尘土飞扬,我们两个都狼狈不堪,更没有兴致去打量对方的长相。

我们匆忙交换了名字——

「我叫安静静,祖宗十三代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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